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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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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
伏羲宗弟子在前往萬魔谷邊防鎮守前,都要進入宗祠,叩拜為鎮魔犧牲的歷任前輩。

有被密密麻麻銘刻於青碑上的姓名,亦有一座座被記錄的高大雕像,莫不都是為修真界做出鎮魔大貢獻之人。

其中有一座雕像,便是那位以曜日劍替陽脈,將自身修煉出的丹域還於天地,重塑日月城的伏羲宗宗主。

而前方的青年,相貌竟與那位宗主雕像一模一樣!

青年遙遙看過來時,似乎也並不奇怪,只是面容溫和,輕輕揮手,頃刻間,方才散去的怨氣再次匯聚,龐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濃黑怨氣齊齊攻向他們。

即便提前有所防備,面對體量如此恐怖的怨氣,眾人亦是苦苦支撐。

江停站在最前方,以兩指化劍,禦劍訣,形成的半透明靈罩將身後所有人護住。

他的本命靈劍還在不斷與一團團襲擊而來的濃黑怨氣碰撞。

其餘人則不斷灌輸靈氣加固靈罩。

“前輩!您為何要如此?”秦萱面色慘白,難以置信地質問道,“伏羲宗宗祠還有您的雕像!”

青年並未回答她。

只是在他起身之際,周圍所有場景,連帶著身前嘰嘰喳喳的少女皆如一縷煙消散。

青年一襲暗金色,披散在肩頭的黑發無風自揚,烏黑魔氣自眼角溢出來,圍攻他們的怨氣隨之大漲。

他憑空凝聚一柄暗金長劍。

沒有給任何人施展法術的機會,僅僅一劍,便破開那層苦苦支撐的脆弱靈罩,劍氣餘威令眾人倒飛而出,口吐鮮血。

緊接著,那一團團亂竄的怨氣便沖進所有人的身體。

顧棠拿著金光罩的手微微顫抖。

就在前一刻,屏幕突然彈出金色框框——

“姐姐,不要。”

出於對崽崽的信任,她沒有動手,但眼睜睜望著他被怨氣擊中,與眾人一同倏然消失時,難免還是會擔心。

顧棠翻出幾件法寶,在原地等了會兒,誰知屏幕仿佛卡頓般,一直停在崽崽消失的畫面。

她想了想,選擇重新登陸游戲。

這是她的崽。

無論崽崽身處何地,只要上線,屏幕都會自動定位到崽崽的位置。

重新上線的屏幕很灰暗,她四下拉動屏幕,除了一團團亂竄的怨氣,並未看見崽崽的身影。

顧棠快速打字:“崽崽?”

一團濃黑怨氣腦袋上瞬間彈出金色框框——

“姐姐。”

顧棠:?

她崽變成怨氣了?

不同於滿屏幕胡亂沖撞的怨氣,崽崽變成的怨氣靜靜待在一根結滿冰霜的樹枝上,似乎是在休息。

黑乎乎,圓滾滾的。

顧棠用指頭戳了它一下。

小黑團跟Q彈果凍似的,被戳還會抖動,它似乎不滿顧棠的打擾,便往裏側的樹幹挪去。

顧棠跟過去戳它。

小黑團被戳得一抖一抖的,蹦到下一根結滿霜雪的樹枝。上方樹枝劇烈晃動,細碎的冰霜掉落至腦袋上,被它搖晃著抖了抖。

抖掉腦袋上沾的冰雪。

顧棠深深吸了口氣。

她感覺自己對崽崽有無敵濾鏡。

否則!

為什麽!

崽崽變成怨氣,好像也是宇宙無敵最可愛的怨氣!

所有怨氣中最靚的崽!

正當她要繼續跟怨氣崽玩鬧時,屏幕裏接連彈出白色的對話框。

小黑團突然飛躍上前。

顧棠也挪動手指,追著崽崽過去。

“大人,我們無處可去。還請您收留我們。”

“大人,我等絕不會擾您的清凈,只願死後能有一個棲身之所。”

“大人,求您……”

好些透明的游魂跪倒在青年腳邊,默默流著眼淚。

顧棠兩指放大屏幕,發現這群游魂皆擁有難得的美貌。雖是人形,卻有或妖族或魔族的特征。

像極了混血。

青年依舊穿著那套暗金色衣袍,身側還有一柄嵌入地面的暗金色長劍,不似之前被魔氣浸染的冷漠,甚至神色還顯得青澀與稚嫩。

他揮了揮手:“留下罷。”

游魂們流淚叩首,相攜著游於這山脈之中,面上是難得的輕松與自由,仿佛從未有過的幸福般。

然而它們受不住陰脈的陰氣,短短數月,魂魄便會消散,徒留死前的怨氣不散。於陰氣滲透下,化作一團團沒有神智,卻能攻擊人的怨氣。

即便只有幾月的光景,卻依舊有數不清的游魂飄至此處,懇求青年給予最後的棲身之所。

不知過了多少年,一直盤坐在地面,與劍相伴的青年突然輕咦一聲,他伸出一只手,揮開前方滿是濃黑的怨氣。

一名少女抱頭躲避怨氣的襲擊,即便有路過游魂的好心幫助,也依然被沖撞得滿是鮮血,步履淩亂地向前奔逃。

因為青年出手,怨氣向兩邊散去,唯一安全的夾縫方向便是通往他所在的位置。

渾身是傷,蹣跚向前的少女逃至此處。看到青年時,她還沒來得及恐懼,便因為流血重傷而昏迷過去。

相比於那些游魂的容貌,少女生得並不好看,眼角處有一塊紅色瘢痕,橫過眉尾,占據臉頰與額頭,範圍之大,生生破壞了整張臉的和諧。

不知出於何目的,青年救了她。

醒來的少女自然是千恩萬謝,想要報恩。

青年搖搖頭,不求她報恩,只讓她將自己的故事說與他聽。

少女面對恩人,和盤托出。

少女名喚離珠,自幼生在花樓,是人族與魔族的子嗣。原本一張花容月貌,卻在後天的成長中,突然生出紅色瘢痕,宛若胎記,怎麽也去不掉。

因為嬌養多年,花樓主人便讓她做了婢女,物盡其用。

只是不堪忍受花樓行事,便謀劃著尋機逃了出來,無處可去,最終逃往這西郊陰寒山脈。

青年守著劍,默默點頭。

他緩聲道:“離珠,外面的世界又如何呢?”

離珠將自己知道的事說給他聽。

她說得口幹舌燥,便從懷裏翻出藏著的小儲物袋,拿出一竹筒水,以及一只涼了的饅頭。

一邊喝水,一邊吃著饅頭。

眼見青年直勾勾地盯著自己……手裏的饅頭,離珠猶疑了一下,怯生生地掰了一半幹凈的饅頭,小心遞過去:“大人,您要嗎?”

青年好奇道:“這是何物?”

離珠:“饅頭,能吃的。”

青年接過,淺淺打量後,便嘗了一口,食之無味,寡淡至極。

他正要丟掉,卻看離珠吃得極為香甜,仿佛在吃什麽人間美味般,也無意識地咬了幾口,將那無味之物吞咽下去。

就這樣,離珠在西郊山脈安頓下來,每天負責給青年講故事聽。

二人逐漸熟絡,離珠也知曉青年的名姓,曜日。

傳聞中那柄替陽脈的神劍之名。

離珠還知曉青年從未離開過這裏,於這世間的一切都不熟悉。他甚至不知道天是藍的,水是清的,樹是綠的。

像是一個懵懂出世的嬰孩。

後來二人逐漸熟絡,離珠便總是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嚷嚷——

“大人大人,外面的天空是藍的,不似這裏都是黑的。”

“大人大人,外面還生長著許多顏色鮮艷的花草樹木,若有機會,我帶回來給你看。”

“大人大人,饅頭不好吃,包子有肉餡,可好吃了!”

青年坐在劍旁,微笑著聽她說話。

那些游魂時日短暫,青年並不想耽誤它們的時間,此前許多疑惑之事,都從離珠這裏得到了解答。

後來源源不斷的游魂湧入西郊,離珠甚至還看見了相熟的人,眼淚撲簌簌滾落。

她以為自己受不住西郊的陰寒,不久也會死去,卻沒想到竟熬過了一日又一日,不僅煉氣的修為瓶頸有所松動,臉上的大塊瘢痕也緩緩消失不見。

青年並不訝異。

游魂不能碰觸於他,但生靈於這陰脈中,與他相處,恰好能中和這陰寒之氣,修煉也會事半功倍。

這樣的變故,打亂了離珠的計劃。

原本準備足夠的食物,打算在西郊山脈安靜地等死。現在食物快吃完了,自己還沒死。

西郊山脈沒有可以食用的東西。

離珠只能下山。

奈何又沒有錢。

臨行前,青年交給她一個儲物袋。一打開,裏面數不盡的靈石差點閃瞎離珠的眼睛。

離珠不敢多拿,青年便多給了她一些,還將一件法寶交給她防身。

離珠不敢去繁華地段,便戴上面紗,在西郊購置充足的食物、生活用品,以及買了各種說故事的話本,用袋子裝了外面的新鮮泥土、花草、樹葉以及流動的水和魚,帶回去給青年看。

青年第一次見,對這些都覺得很新奇。

“大人大人,給你吃肉餡的包子,還有軟糯的糕點,今晚我們燉魚湯喝罷!”

青年低頭應了聲。

手指正在撥弄鮮紅的小花。

離珠笑著給他念故事聽。

準備再充足的食物,總有吃完的那天,離珠隔一段時間,便會下山采購,每次回去都會給青年帶些話本以及各種新奇的小禮物。

直到,離珠再一次下山,被盯上她許久的人抓住。

青年久等不至。

他第一次出現了茫然的情緒,起身離開身後的長劍,想要往外走去,卻只被困於這一方天地。

青年坐回原地,耐心等候。

西郊山脈遍布濃黑怨氣,幾乎不分晝夜。

不知茫然地等了多久,最後等來的卻是離珠看不清模樣,四分五裂後被勉強拼湊起來的殘魂。

“大人大人,我給你帶花回來了。”

一朵盛開的小花從殘魂扭曲的指節裏墜落,掉進青年的掌心中。

花瓣鮮紅似血,宛若第一次看見的紅色小花。

“大人大人,我不能陪你啦。”

“我要走啦。”

那抹面目被撕扯到模糊的殘魂,似乎是在微笑著與他告別。

下一刻,仿若再也支撐不住地裂成一片片,徹底消散。

青年怔怔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半空,甚至連怨氣都不曾有,他伸手抓了抓,耳邊仿佛還在回蕩少女絮絮的話語——

“大人大人,我知曉你厭惡魔族,我就靠近你一點點,好不好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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